斷線的珍珠

親情像斷了線的珍珠

再也串不起它的濃烈．．．

生命更像碎了一地的珍珠

從此失去它原本美麗的光采．．．

一張矮床，承載了多少年的疼痛呻吟。位於屏東縣東港鎮的陳老太太，自從五、六年前折斷了左手之後，終日便只能與床為伍。陳老太太出生於民國一年，育有三子一女，長子已六十多歲，年輕時即不務正業，次子已成家，但對於臥床的老母親從來都不予理會，小兒子更是行蹤杳杳，不知去向。如今形銷蝕骨，全身筋脈像是透露著長年累月的風霜般，條理分明。看著她一雙乾癟已毫無血色的手，無力的攤垂在兩旁，生命孱弱如蠶般，眼神煥散像是一具了無生氣的空殼，彷佛這麼一個生命隨時會飄渺遠颺，凋零盡落，更恍如踩在雲端上，飄然輕之幾近虛無，她緊抿著唇，彷彿抿住悲傷。心口突然漾起一陣恍惚的炙痛，一股泛疼泛酸的感覺在胸臆間散開來，交織成一片沈鬱的淒苦，眼無淚，心中卻是如雨絲般而下，人生的盡頭怎麼可以是如此，不是應該要子女承歡膝下，兒孫滿堂的嗎？怎麼只剩一室的寂寥與滿身的病痛？

接著我們看到了一雙無怨無悔的眼眸和一張將憂慮潛藏在瞳孔最深處的臉龐，即是陳先生，也是一直陪伴在陳老太太身邊，直至終老唯一的親人。就像是二條不同的命運絲線被紡成一束般，祖孫二人的生命緊緊相扣。陳先生原本從事廟宇龍柱的雕刻工作，但由於陳老太太折斷手之後行動不便臥躺在床，於是他便辭去工作，專心照顧他，而陳先生也是陳老太太長女之子。陳老太太行動不方便，吃、喝、拉、撒全在她睡覺的那一張矮床上，記得有一次義工們去送慰問金探望他們時，就見她將一堆穢物排泄在床上，而陳先生就這樣動作熟練並迅速的一一清理。也因為長期臥床，陳老太太背部已經有嚴重褥瘡，須要敷藥，清理，並要時時翻動身體，陳先生更是每天不厭其煩的重複著這些動作，而義工們看在眼底，一絲感動滑過心頭，其孝行，天地可表。我們今生何其有幸，能目睹這場祖孫濃烈的親情，也讓我們更加體會出，人生最珍貴的東西就是在苦難中鍊淬出的親情。在我們人生常中曾有過的酸澀與不平，也隨著這一幕幕的呈現而逐漸消褪隱沒，幻化於無形，因為真愛可以融化一切命運所加諸身上的不幸，愛更能照亮內心底處最深的黑暗。

民國八十八年十二月，陳老太太終於燃盡生命最後的火光，一如飄落的雪花，紛紛委於塵沙，親情就像斷線的珍珠，再也串不起它的濃烈，生命更像是碎了一地的珍珠，從此失去它原本美麗的光采。病魔長期吞噬著的那一份如履薄冰的生命，終於碎了，或許這是家人曾經最提不起的負荷。但如今，人走了，卻將成為家人最捨不得的牽掛。雖然曲終人也散，但我始終記得這一幕祖孫情深，更在陳先生的臉上，看到閃著感恩的淚水～像朝陽。◎日淨（89.07.01第19期）